Lockdown前夜 法兰克福的忧虑
- Jian Long
- 8. März 2020
- 4 Min. Lesezeit
Aktualisiert: 30. Aug. 2021
(写于2020年3月,当时德国处在Lockdown前夜。此文应南方周末编辑朱又可邀请而作,同系列共12篇文章,由12位身处世界各处的华语作家撰文。)
文:龙健
2020-03-08
真正让机场员工产生失业担忧的是,中国或亚洲乘客大幅减少。我所工作的机场商圈,超过一半的营业额来自中国或亚洲乘客。一月中下旬以来,往返中国的航班减少或停飞,乘客的明显减少,让不少商家常规的运营入不敷出。法兰克福是德国的经济心脏,法兰克福机场也是欧洲重要的航空港。一些机场店员告诉我,最糟糕的时候,一天卖掉的货还不够他们一天挣到的工资。

3月4日,室友从中国飞回德国。尽管原计划昨天就到,但国内的机场受疫情的影响,把航班时间调整了,她只好改签成今天。早上五点半,航班信息显示准点到达,我准备起床在家等着。我再次对屋子里的门把手做了常规性的消毒,房间里的味道让我感觉到安心了一些,有一点像医院。
尽管飞机准时落地,室友还是不得不在飞机上等待,填写出入境健康报告并接受了一个小时的审查。见面的时候,我戴着口罩,从中国待了两个月回来的室友没戴,我们同时陷入尴尬。
“对不起我没有戴口罩。”她说。我接过行李,告诉她我能理解。关于海外中国人戴口罩受到侮辱和暴力的新闻,在华人圈子传得很广。在德国人看来,似乎只有病人才需要戴口罩,如果见到有人戴口罩,首先能联想到的不是健康人的预防措施,而是把戴口罩的人当成病人。
室友说:“一下飞机,好像来到另一个世界,只有我们一个航班的人戴口罩,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。”从法兰克福机场入境之后,再乘坐汽车、火车或地铁前往他们目的地的乘客们,会发现,法兰克福机场就像一个“口罩政治”的灰色的区域,而越深入德国当地,戴口罩的人越少,但是这种应对肺炎的平静只是表面的。
我决定去超市再“囤”一些自用的“方便储存的食物”和常规消毒用品。“方便储存的食物”出自德国政府四年前制定的灾难应急必备清单,按照提示,人们应该囤够10天之需。根据德媒的观察,一个星期,部分超市出现了明显的日常食品抢购热潮。这种明显的不安也许起自一周前的政府消息:首都柏林不排除采取封城措施。我仍记得,那天法兰克福下起鹅毛大雪,气温骤降,好像又回到冬天。今天的德国超市里,感觉没有太大变化,只不过意大利面卖光了(也许会补货)。德国人还可以把土豆当主食,但我有个中国胃,只好很快跑去有米卖的亚洲食品超市。“亚超”的人也比平时多得多,一个德国男子想要整箱整箱的方便面,收银员有些不耐烦。方便面在德国人中间并不流行,但在当前情况下,确实是“方便储存的食物”。
中午,我出门去法兰克福机场上班。我所在的工作小团队有八个人,只有两个人戴口罩,我之外,另一个是患鼻炎的德国妇女。进入机场,首先要过安检,我临时把口罩摘下来让安检员确认证件,安检员不戴口罩,戴着手套用检测仪器在我手的正反面和腰带处做了检测,我被放行了。我从包里迅速取出便携式的手部消毒液对手部消毒。
那位戴口罩的德国女同事,一见到我就哭诉,她从医生朋友那里订的口罩迟迟没有发货。她在地铁和公交中一直都会戴口罩,比起肺炎病毒飞沫,她更讨厌那些在地铁里面对面朝着人咳嗽的人,她觉得这是一种视觉、气味和礼仪的恶心。她年轻时不幸遭遇鼻子手术事故,鼻子比常人脆弱敏感很多。“戴口罩,你不怕遭到白眼吗?”她恶狠狠地看向远处:“那我就把那些人瞪回去!”我问:“有人直接冲你喊新冠病毒怎么办?”她说:“我会告诉那些人,愚蠢的话可以咽回肚子里去。”
下午在机场内一家亚洲餐厅吃饭的时候,在店里工作的中国大姐告诉我,现在德国邮局可以给中国邮寄包裹了。停邮了大概半个月,德国之外,比利时和荷兰的快递公司也不接收发往中国的包裹。中国的亲人还没收到她寄的口罩,在法兰克福机场上班的她又不准戴口罩。“不工作我怎么活?”她说,“有人从湖北回德国马上就来机场上班了。”我表示难以置信,按照公司的规定,有湖北旅行史或近期到过中国的员工,都应该被批准14天在家隔离。
真正让机场员工产生失业担忧的是,中国或亚洲乘客大幅减少。我所工作的机场商圈,超过一半的营业额来自中国或亚洲乘客。一月中下旬以来,往返中国的航班减少或停飞,乘客的明显减少,让不少商家常规的运营入不敷出。法兰克福是德国的经济心脏,法兰克福机场也是欧洲重要的航空港。一些机场店员告诉我,最糟糕的时候,一天卖掉的货还不够他们一天挣到的工资。
我顺便去机场的药店看看口罩,回答是没有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。今天的新闻恰好说,德国卫生部正式限制包括口罩等医疗设备的出口。然而,在德国发布疫情防治信息最权威的机构——罗伯特·科赫研究所仍宣称,戴口罩的预防措施被认为是不必要的,重要的是勤洗手。
将近晚上10点,下班的地铁上,我在手机上确认第二天的安排(在德国,人们总是会提前把日程安排好,预约制很普遍),有一封邮件是博导对我研究近况的指导。以前,我的博导都固定在每周四见我(明天正好是周四),自从一月新冠肺炎以来,固定的见面变成了邮件往来。我汇报自己的研究计划说,想在三月份去哲学系和社会学系旁听。还有一封是大学发来的邮件,关心国际学生在新冠疫情期间的出行。跟一个月前相比,接收对象已经从“中国留学生”扩大到了“国际留学生”。如果学生考试受到疫情影响可以得到学校的帮助,调整日程。
车厢里,不远处几个喝着啤酒的德国学生,在庆祝自己的课程可能因疫情而取消。我看到,他们喝的啤酒,恰好是跟新冠肺炎同名的那款。有人说这款酒不好卖,另一些人说跟“肺炎”同名会促进酒的销量。也许,这算一种对“新冠肺炎”表达恐惧或勇气的方式吧。
Comments